十万敌军,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!”
陈良玉心头一滞,手指猛地握紧。
他说的是定北城破那一战。
虽然那真的是一场称得上传奇的决战,可对于亲身经历的人来说,犹如置身地狱火窟,她是踩着万千将士的血肉爬出来的残魂,是幸存于世的人,那些永葬他乡的军士,不应该成为她值得说道的功勋。
荥芮瞧自家统领颜色不佳,很有眼力劲儿地转移了话题:“统领,听闻您好事将近呢?请皇上赐婚皇上答应了吗?”
八卦的传播速度还真是快!陈良玉深吸一口气,握成拳的手又紧了两分。
荥芮眼中忽闪忽闪的,很是明亮。孩子是好孩子,就是看着不怎么灵光。
哪壶不开提哪壶。
荥芮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,好在已经走到大堂,为了弥补过错,更加卖力地介绍:“统领,这就是平时处理十六卫大小事务的地方了,右边是厢房,您累了可以休息,左边是兵械库,后面就是兄弟们换班歇脚的地方了。十六卫事务不多,很清闲……”
他话音未落,只见一个身材魁岸的壮汉子大步流星跨进来,后面跟着十几个小卒,一人伴着一摞簿子,眨眼间便堆到陈良玉面前,将桌案铺了个满当。
荥芮上前,对打头的汉子微微弯腰,喊了句:“高副统领”
高观没理会他,他便自觉退到一旁去了。
高观立在陈良玉身前,魁梧的身躯将身后的光挡了个严实,试图在无言中扬威。
陈良玉负起手,稍仰首回盯他。
高观人憨厚笨重,眼神迷惘,看样子不记得那夜见过。
没认出来。
有那么一瞬,高观竟无端地感受到一个小姑娘气场上的压迫。
他眨巴眨巴小眼睛,指着一书案的本本册册,道:“十六卫十年来所有经手的事,所有的开支以及所有人员的去留都在这儿了,你好好查查,有什么纰漏和要改进的,你自管说。”
陈良玉从桌案后面绕出来,恭敬地道:“高副统领,初来乍到,若有差池还请指教。”
高观得了脸面,说话也敛了点锋芒:“统领哪里的话,这是卑职应尽的职责,您先看着,兄弟们就不打扰了。”
没有告诉她从何看起,但也没什么所谓,严伯早就教过她,在北境大营时这些东西于她而言是信手拈来,想来一个不足五千人的十六卫,账目人事总不会比四十万大军更庞杂。
陈良玉稍一欠身,高观便带着人转身走了。
她把目光移至桌案上足一尺高的案卷账簿,又转到荥芮脸上。
事不多?很清闲?
荥芮涨红了脸,讪讪地挠后脑勺,龇着牙笑。
高观走到门口止了步,回过头指着荥芮道:“那小子,你还不走干嘛呢?”
于是荥芮跟着出去。
没多久,外面便传来了臭骂:“小丫头片子刚来你小子就巴结上了,吃里扒外的小畜生,想攀高枝也看看自己是不是那块料,没二两骨头还想抡金刚锤,好好扫你的地去!”
一上午的时间,陈良玉也只看完了一摞,所幸并没有什么错漏之处,想来高观也是尽心的。
她揉着太阳穴,伸展了下四肢,拖着步子往外走。还不如去军营练兵呢,早知道是这种腰酸背痛腿抽筋的活,打死她也不接。
她刚想走到阳光里伸个懒腰,听到长廊那头的拐角传出人声。
“投胎真是个技术活哟,兄弟们熬年也不一定能升一级,人家倒好,直接任统领。”
“旁的不说,咱十六卫虽说风光不及从前了,可到底也还算皇城禁卫,在一个丫头子手底下当差,走路上我都嫌抬不起头,昨个儿北衙黄三儿他们喊我吃酒,我都借口推辞了,去了平白叫人取乐。”
说公道话的也不是没有,声音细如蚊呐:“也不全是宣平侯的缘故吧,她是有军功的。”

